半透明人間

わたくしから見えるのは、やっぱりきれいな青ぞらと、すきとほった風ばかりです

【周黄】初光

*** 拖了这么久终于改好了,原本应该是生贺的,愧对

*** 最初只想刷刷他俩帅气值的

*** 对于其中时间线的各种错乱请大家谅解_(:з」∠)_

*** 前文是《背光》,其实不看也没啥区别


站在城市的最高处俯瞰夜景,风声攻城略池般长驱直入呼啸着吹鼓耳膜。九十九层的大厦巴别塔一般直指夜空,站在天台的边缘,让人忍不住想要后退。远处的列车在铁轨上戛然而止音,比星光更微弱的灯光从深渊里张开眼睛,时不时划过的枪声,又迅速沉默消失。

“听过雏鹰的故事吗?母鹰会把雏鹰从悬崖上丢下去,只有成功飞起来的才能成为真正的猎鹰。”

“所以,想加入我们的话,就从这里跳下去。”

“你,准备好了吗?”

四个小时以前。

“周泽楷,你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是哪?”

黄少天在帮他穿装备,一个机械滑翔翼的背包,双手穿过背带,在腰间用一个扣子扣紧,恰好将他衬衣上的图案遮住,那是他们家族的家徽。他用手拉了一下,确认安全无误。手背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疤痕落在黄少天眼中,又是一阵刺痛。

周泽楷思考了一下,想着今晨去市政广场的情景。坐在加长豪车里穿过萧条的街道,市长的讲话被扩音器放大了无数倍又随风散去。他和父亲整齐地站在一边,面对着人群愤怒或悲伤的表情,界线分明的两个世界。他试图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脸,枪声就在这时划破静寂。他被保镖按倒在地,以一种狼狈的姿态。人群惊叫四散,市长倒在讲台后面,扩音器仍然发出着电子机械特有的杂音。

向上伸出手,云端落下的光线倏然而逝,很快阴云密布,雨降下来,他坐进车里,雨水冲刷下的城市如同铅绘素描黯淡无光。

有什么在腐朽,又有什么在重生。

“记得到时候按这个按钮,等到控制好平衡之后用这个操纵杆控制方向,很简单对吗?就和我们下午练习的时候一样。”黄少天把手放在周泽楷的肩傍,“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你。”

“嗯。”周泽楷点点头,告诉他放心。

踏上天台的边缘,钟楼准时地敲响了十二声,他深吸一口气,倾斜身体纵身扑入,黑暗如深海一般扑朔迷离,他张开双臂——

跃入水中,急速坠落。

 

黄少天连续一星期没来上学的时候,周泽楷平生第一次逃课。或许是家庭背景的缘故,简单编了个理由就被老师轻松放行,在特殊的时期自身难保的人无暇顾及其他,几乎每周都有学生转学或消失,不问缘由,只是淡漠地在名册上划去他们的姓名。

跨出校门他不知道该去哪,黄少天的住处,他平时去的地方,他的朋友,自己对他一无所知。除去驱车经过的街道这个城市的其他部分对他来说仍是未知,街边传来报童的叫卖声,他付了一个硬币换得一份报纸。主版面是主战派和主和派在国会大厦分庭抗礼,翻到第二页,周氏财团控制城市50%的资源。

“这座城市最终会属于你。”在监狱建造的会议上投了赞成票的父亲,在回去的路上对他说,命运一般的口吻,平静地叙述这着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安全的阀门打开,子弹已装上枪膛。城市的道路迷宫般错综复杂地向他展开,如一个不置可否的邀约。

打开手机,按下通话按钮。“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像是紧握住他们之间最后的维系,挂断再重来,一次又一次。同时迈开步伐,朝着他的城市走去。

黄少天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头昏脑涨,从窗帘里透出的天光,不知道现在是几号的几点。按下关了好几天的手机,一打开就被连续几十条的未接来电吓到清醒。把手机往床上一丢,屏幕却因为一通来电而亮起来,指尖在红绿的按键上犹豫很久,还是按下了通话键。“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吧,优等生?”

“你在哪?”

“这好像不属于优等生的管辖范围吧?怎么,要给我补习吗?给我抄作业吗?不过我上周已经交了退学申请了,sorry.”

“你在哪,黄少天?”

他环顾了一周,踢开了脚边的一袋垃圾,在衣柜里试图翻找着自己最体面的一件外套。从屏幕上定位到对方的位置,这是上个任务得到的便利,显示的是下城区的某个废弃的大楼。这可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啊,优等生。他想着,匆匆说了几句,将手机塞进口袋,用凉水冲了一把脸就出了门。

“这次的任务是去接近周氏财阀的少主,想办法获取他的信任。”组织递给他一部手机,原本在任务结束之后就该处理掉,但他一直留到了现在。接过写有任务信息的文件夹,看到上面写着的“任务代码”“任务对象”“对象信息”。如今手机里只有一个号码,名字的位置写的已经不是最初代码的一串字符,而是“周泽楷”。

城市上空的云层在风中散开,洒下几缕光线穿透阴霾,又很快聚拢消失。

他看见他等在电话里说好的位置,远远就看见的黑色长外套和白色的衬衣像一束安静的百合。“黄少……”还没来得及喊出声,突然被对方警觉地一把拉到建筑物的另一面,紧随而来的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清晰的子弹上膛的声音,发生在这堵墙背后的枪战,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不断传来的枪击,子弹打入身体之后的惨叫,弹壳弹飞在距离他们仅两三米的位置,在地面上打出一串痕迹。他们贴着墙角紧紧站在一起,黄少天身体朝外,下意识地将周泽楷圈在怀里,直到风平浪静。

“跟你说了优等生就该在家里乖乖呆着不要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到处乱晃,你以为自己打架很牛逼吗?铜墙铁壁挡得住子弹吗?要不要打赌你在外面五分钟就会被人干掉。”

回去的路上黄少天唠叨了一路,周泽楷一言不发地只是跟着。“话说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啊?”黄少天终于忍不住,停下来,回头,恰好对上周泽楷的目光,却发现对方正看着他,以一种认真而专注的眼神,如同在亿万颗星辰之中凝视着一颗恒星。

就那么几秒钟,他们不说话地静静看着对方。

“黄少天。”

“我喜欢你。”

 

“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天地间有了光,然后有了万物。”

一周之后,周泽楷成功加入组织。两天后,他接到了第一个任务,潜入雷霆集团内部盗取一份情报。

 

听到脚步声他迅速把图纸收起来,压在那本菲利普.迪克的小说下面,晨报摊开在桌面上,将一切秘密藏于身下。新上任的警察局长刚刚躲过一次暗杀,因为把帮派的二把手送进监狱。城市里几大势力互不相让,维持着脆弱的平和,唯唯诺诺的警察已经支撑不起安全的假象。

“今晚我们必须获得雷霆集团的情报,阻止他们将秘密武器的数据提交上去。”所谓的秘密武器,是政府为了应对战争而研制的杀伤性工具,却因对传言环境的破坏严重而遭到抗议。Leader把麻醉枪分发给每个人,轮到周泽楷的时候却被拒绝。他从腰间拔出P226R,一枪将桌子上摆放的杯子打了个粉碎。“你的勇气和枪法都很让我钦佩,小少爷,但我们不是恐怖组织。”

“我可以控制。”

“好吧,不过我想你应该也需要这个。”放到手心的是一枚指环状的信号收发器,“也可以用作通讯设备,和你们的耳塞一起,内圈刻着每个人名字的缩写。”

“很酷嗯?”黄少天手上也没有拿麻醉枪,而是一个剑柄似的——确切地说只有剑柄,按下开关之后射出一道光柱,凝聚成剑刃一样的形状,在手中转了一圈,摆出了一个酷炫的造型,“像不像Star War里的Jedi,光剑Lightsaber.”

关于那天的对话黄少天至今没有给出任何正面的回应,他们的关系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若即若离。在第一天关于周泽楷是否能够加入组织的商讨,“不行!”“拒绝!”他没有给过一次肯定的答复。“这家伙根本没有战斗力,只会给组织拖后腿。”然而这种意见在眼看着对方连续打倒十个人之后得到驳回。结束之后被叫住名字,周泽楷把他拽到墙边一只手重重地拍在墙上:“我可以。”

四目相对,大约二十到三十厘米的距离,火星四溅。

你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黄少天移开目光,无奈地想着又是自己先妥协,在心底叹了口气。想来就来吧,不过——

不要离开我的范围太远啊,不然就保护不了你了,优等生。

 

他们的目标地点是雷霆集团大楼的第21层,“我们会将没有摄像头和警报器的安全路线告诉你们,不过雷霆精通于机械制造,或许人并不是最需要提防的。”Leader在行动之前说,“情报有限,意外总是多于计划。”

他们直接驾驶滑翔翼靠近21层,窗户的玻璃是特制但用光剑可以切割,打开的瞬间没有触动机关,整个楼层安静的了无生趣,“好像没有那么难嘛。”黄少天轻声念了一句,或许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已经将摄像头画面设置为循环播放,你们只有10秒时间通过走廊,现在。”耳塞里传来的声音,他们按照指示迅速移动,P226R握在手中,周泽楷接到的命令是“补充”而不是“攻击”。走廊的两边是实验室,右转之后是一片办公区,尽头的玻璃门是他们需要到达的地方。

黄少天将准备好的IDcard刷过入口的识别器,利用荧光喷雾判别和输入指纹,然而大门并没有按照预定计划打开,“信号收到一点干扰,不过……在你们右手边10点钟方向有两个机械探测器,小心。”黄少天拿出麻醉枪将它们一一击落,“不要小看它,这可不是普通麻醉枪啊。”话音刚落,一排的子弹朝着他们的方向扫射过来。

“Get down!”黄少天按着周泽楷的脑袋把他拉到办公桌的后面,子弹扫过桌面将纸质文件击碎成无数的碎片,他趁着对方攻击的空隙将麻醉枪对准攻击的来源,“Attack Mode.”麻醉枪在语音指令之下转换形态,连续两发子弹锁定在对方身上,空气中传来滴滴的响声,三秒之后,爆炸声响起,火光中看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布满了机械兵器,将来路围堵得水泄不通。

“这不是被包围了嘛,传言肖时钦已经和嘉世集团合作,看来不是虚的啊。”黄少天把手上的枪丢给周泽楷,“这玩意我还是用不惯。”右手光剑出鞘,在黑暗中泛着寒光,“不过这样才有意思嘛,你来掩护,”他对周泽楷笑了一下,“可别打到我啊。”

这边也摆开阵势,握着光剑的不止一个人,周泽楷将P226R和麻醉枪同时握在两只手上,枪管微热,对准前方,同时扣下扳机,顿时枪声响成一片,黄少天从密集交织的子弹中冲过去,将机械武器一只只拦腰斩断。

据说机器人在制造的时候就被三大定律束缚而不能伤害人类,然而显然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遵循规则,因为规则本身就是人制定的。

那么,对于不喜欢的规则,打破就是了。

 

P226R的子弹很快就打光,敌人始料未及的多,很快我方就显出劣势。他们被逼退到角落位置,打开身后的一扇门闪躲进去。子弹不断打在金属门上,击破只是时间问题。门内灯光微弱,看起来像个武器库,摆放在玻璃柜台的武器从来没有见过,就好像是某种展示品。周泽楷迅速地将四周的摄像头全部打落,然后一枪将中间展台的玻璃击碎,警报瞬间响起,他从玻璃碎片中间拿出两把左轮手枪。重量刚好,他对着墙的方向开了一枪,不料子弹竟然打穿了墙壁。这子弹——看起来并不像子弹,而像是某种能量。

门外的攻击突然停止,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声音。“怎么样,难道会放我们走吗?”黄少天说。

金属门轰然倒下,站在门外的少女握着武器,子弹打在她身上毫发无伤。“那根本不是人,是个机器人,怪不得这边一个人都没有。”子弹横扫过来,将玻璃柜台都炸成碎片,周泽楷将子弹打在机械人身上,他逐渐发现了这枪的与众不同之处,左手枪具有麻痹和减速的功能,右手枪给予目标直接伤害,左手打出的子弹越多,右手的伤害越高,像是通过某种方式蓄力。

如果,一直一直给右手蓄力的话。

左手的子弹不断打出,像是飞舞的雪花。

“这不会是你的最后一次任务吧,优等生。”黄少天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不会的,绝对不会。”他握着光剑,突然站起来:“你们打错方向了,我可是在这里等着你们呢。”

提剑而上,剑刃破开灼热的空气,同时将周泽楷朝着窗口的方向推出去。“Go!”枪击声中只看到了他的口型,正面迎击,他甚至都没有再回头。

周泽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左手的子弹没停,他一直在等着,期待着有什么会发生,右手的热度逐渐增强,他分不清是他自身的热度还是武器的热度,不过这都不重要。

你可不能死啊,因为——

你还没给我回答呢。

就在这时,右手的枪突然发生形态上的变化,原本的左轮变形成为一支长枪,伸长的枪管伸出金属的纽带和他的右小臂捆绑合为一体,他清晰地听到了右侧的语音提示,“Barrett Mode.”他用右手对准少女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巨大的能量似乎要将他的手臂整个撕扯下来,强大的后座力让他忍不住向后连续退了几步,从枪管里射出的子弹在击中的一瞬间轰然作响,整层楼都随之震动起来。

一击过后,枪管又恢复成左轮模式,硝烟散去,攻击停止,整个楼层都变成废墟,警报的巨响此起彼伏。“这可真是酷炫。”黄少天带着其余人,从窗口跃出,张开滑翔翼,迅速消失在夜空之中。

“我说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当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呢?在学什么?Bruce Wayne吗?想玩当英雄拯救世界的游戏吗?”他们降落在大厦的楼顶,双脚悬空坐在天台上,“没见过那样的阵势吧?这可不是玩玩的,现实里没有人会一动不动地给你当枪靶子,是不是被吓到了?”

黄少天看着周泽楷擦着刚才被碎玻璃划破的脸颊,月光明亮,映出他侧脸优美干净的线条。到底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黄少天想着,开始后悔今天早上的决定——早知道应该拒绝得更狠更不留余地,把他推得远一点,再远一点,干脆地推出这个世界就好了。就应该把手机丢掉,彻底在他面前消失,然而手指在那个名字上徘徊了很久,还是没能狠下心。

切断彼此唯一的维系,谁舍得呢。

如果……最初没有遇见的话,是不是会有完全不同的展开呢。不过,即便如此,此时此刻,前方的命运也不算完全地失控。

到了该决断的时候。

“黄少天。”

“话说你该回去了吧,跟咱们这种人不一样,你要是彻夜不归什么的,家里会有人着急的吧,别到时候又发个什么全城追踪,我先说好了到时候我可不负责啊,优等生。那么就再见了……”

他每一次都试图把再见说的像最后一次道别,像是要与什么东西划清界限般的下定决心。然而对方却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每一次都这么突如其来,差点让他从天台摔下去。

“不想回去。”周泽楷看着他的眼神就像迷途的孩童,将他负隅顽抗的决心顿时消解得荡然无存。

“我不想回去。”

 

“你不想回去可以,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全程都听我的,优等生。”

“我叫周泽楷。”

“好好,周泽楷,周泽楷。首先,你得给我把你的衣服换了,这年头穿得这么正直在脸上就写着要挨揍懂吗?从外面第一眼看起来就要像个不良才行,可能你也不知道什么叫不良。”

“……我知道。”

黄少天带着他走在下城区的后巷里,夜市,Bar,乞求用诗句换面包的诗人,断断续续的吉他声和时不时传出的咒骂。黄少天显然在其中驾轻就熟,和路过的来人打着招呼,说着听不懂的笑话。周泽楷跟在他后面,这个显然陌生的世界像是刚刚被开拓的地图,充满了迷茫和惊喜。

“不要露出那种善良无害的表情,要嚣张,嚣张懂吗?如果不会,那冷酷总会吧,要让人觉得你不好惹……喂,别随便拿别人给你的东西!什么都别拿!在这里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当然,除了我。”

周泽楷笑了笑:“我可以相信你吗?”

黄少天眉毛一挑:“你说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握住的手,手心里传来的力量和温度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们走进一间酒吧,大概和老板是熟人。店里播放着Potishead迷魅的歌声,在昏暗的灯光中将所有的忧伤和痛楚娓娓道来。啤酒的味道对他来说有点辛辣,外面的风声大起来,他知道,这个城市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要到来。

自宅的壁炉柴火依然旺盛温暖,但他还不想离开。

不想离开他身旁。

“黄少又带人来啦,好久都没见你带人过来玩了。”这时候一群背着吉他的青年从他们身边经过,看了周泽楷一眼,“哟,黄少你还是这么有眼光。”

“去去去,别想歪了啊,都给我放正经点儿!”

“我们可都是正经人啊黄少,没想歪啊是你先想歪了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青年人眼神一转,盯着周泽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他还没说出口,嘴就被黄少天捂住。“你们问这么多干什么?查户籍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他朝那些人挥了挥手,又转过头对周泽楷轻声说:“别说。”

只是这边世界的匆匆过客而已,没有必要留下姓名。

就像是拥有一夜华丽幻梦的Cinderella,当钟声敲响之后一切回复本来面目,来自两端的彼此注定无法殊途同归,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去的地方。

他不知道周泽楷该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但一定不是这里。

经历过枪杀,逃亡,在悲鸣的忧患中成长的少年,并没有像人们想象中的嫉富如仇阴鸷孤独,甚至比一般的同龄人更乐观开朗,如同在土壤中埋藏已久的种子,坚韧地生长着,在钻出地面的瞬间看见的光,柔和地降落下来,羽毛一般不着一丝痕迹。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不知不觉开出的花朵,在这一刻他决定不再试图掐灭它,而是将它小心翼翼地埋进心海深处。

脱口而出的告别即使无法全身而退,也随时可以顺理成章。

天际开始泛起白色,少年在他身边沉沉睡去如同一只不动声色的猫,本能地朝着温暖的方向瑟缩着,将脑袋靠在他胸口,下意识地,紧紧抓着他的外套。

白昼即将开启,而前方还有无数个漫长的黑夜,纷至沓来。

 

雷霆集团被袭击的事件很快被报道到人尽皆知,集团高层声称拍摄到了一名入侵分子的身影,由于图像模糊,数据正在处理当中。至于被盗的两把左轮手枪属于集团的商业机密,会不惜一切代价追回。

“你知道他们拍到的是谁,是吗?你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现在的局势是怎样,你也不是不清楚。”

Leader在废弃的地铁站——他们一向的秘密基地里对他说:“会变形的双枪,真是漂亮的演出。”

“啧。”黄少天第一次默不作声,危险的信号已经悄然逼近,他连续几天没去上学,也不敢跟周泽楷联系——彻底切断联系,这样的处理方法才最好。但仍然有意无意地,从学校门口的路上经过,看一眼里面的情况。

“不过,目前有人愿意为了这次事故买单,向我们伸出了橄榄枝,一切都看你的选择。”Leader平静地看着他,“蓝雨,喻文州。他们的条件是,要你加入他们。”

“开什么玩笑?凭什么加入他们?怎么就相信他们会摆平这个事情而不是想借机掺一脚干掉周氏财团呢?谁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不是不可告人呢?”

Leader把一份邀请函塞到他手里:“下午四点,留着你的问题当场去问他们吧。”

乘坐电梯到达蓝雨大楼的第四十三层,坐在他对面说话的是个年轻的男人,然而眉宇间却隐约有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气势:“你必须隐姓埋名,销毁档案,抹去一切存在,和之前所有认识的人告别,重新开始。”

“所有?”黄少天冷笑,“等于是把我卖给你们了嘛。”

“如果你一定要那么理解……”年轻的男人微笑着说,“我希望你能成为蓝雨的剑。”

“我对你们蓝雨啊剑啊什么的远大目标没什么兴趣,只希望你们说好的承诺可一定要兑现啊,不然,”黄少天也笑着,然而目光里却凝聚起杀意,“我可不能保证做出什么事情来。”

“Deal.”对方也是爽快,黄少天想着,或许在未来会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至少第一次见面留下的不是坏印象。“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上次喝酒的钱还没来得及还,这点时间不会不给吧。”

“当然,信任首先得是双方的。”对方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逐渐增多的伤口越来越难以掩饰,一切都被管家看在眼里。“少爷,您的脸上是……”“划伤。”毫不犹豫的语气似乎想击碎对方的质疑,然而左手手背上的疤痕显然是被利器所伤,而并非是口中所说的“摔了一跤”。

有什么在发生着变化,在这个一潭死水的城市。

周泽楷掏出两把枪仔细端详,冰冷的纹路分别上刻着“碎霜”和“荒火”的字样,或许是它们的名字。他把枪藏好,摘下左手用作通讯器的指环。“黄少天,黄少天?”对方已经失联数日,组织里的人也缄默不语——或是说,他们已经拒绝接待他了。“你被开除了。”他失落地回到家里,发现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的年轻人。

“我是雷霆集团的工程师,听说府上的机器人服役已久出现了一点故障,特地过来查看一下。”被他抓在手上的这只机器人前两天不小心把咖啡泼在了自己身上,但他不记得给维修方打过电话。

此时背后的屏幕电视播出了雷霆集团和嘉世合并的消息。

嘉世集团原是城中最大的军火商,后因警方对黑帮的打击而衰弱,但蛰伏着的雄狮也不能被忽视,此刻与城中最大的机械制造集团的联合,像是被一股强大的暗中的力量推动,又推着整个城市的格局发生势在必行的变化。

然而因为背对着,周泽楷并没有看到那条新闻。

“那,麻烦你了。”

夜色如同天幕徐徐降下,如同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那人开始修理不久周泽楷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安静,像是黎明前的沉寂,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从四周剥离,他悄悄按下无声警报,然而整个房间的电路就像是被催眠一般毫无声息,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全防护系统以及和外界的联系都被切断了。

“没问题了。”戴眼镜的男人抬起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然而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了左手指环传来的震动。

当所有的信号都被屏蔽之后还能收到的唯一的外界的信息。长短不一的震动,看起来杂乱无章,又像是想要传达什么信息。他沉静下来,全身心感受那震动的频率,短长短短短长长短。

他很快反应过来。

莫尔斯电码。拼凑起来只有一个词——

RUN。

毫不犹豫地,他拔出枪朝着男人射击,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一只机械飞行器迅速从他面前划过,替他挡下了那三发子弹,然后和另一只飞行器一起,在他和对方之间张开了一张平面的屏障。灯光突然熄灭,不知道有多少数量的电子机械在黑暗里发出移动的声音,蛇一般蜿蜒开来。同时,他手中的子弹也流水一般朝着各个方向射出去,一时间整个大厅成为战场,枪声四起。

他躲在墙后面,密集的子弹打在墙的另一面上。势单力薄,虽然是自己的房子,却是对方的主场,不知何时敌人早已布好棋子,等到某个时机一触即发,这形势对他非常不利。他飞快地弯下腰利用桌子的掩护朝着另一边移动过去,子弹扫落在餐桌上,将精致的餐盘打成碎片散落一地,前方突然出现的探测器和地面上划过的机械地雷,轰然作响,飞舞在空中的机械鸟不断甩出刀片,试图将他逼进一个死角。左手的子弹不断射出,他向后退着,一直退到一道门前,那是他刚刚计划好的路线,打开门,朝着地下室跑去。

地下是他父亲的私有车库,他坐上离他最近的兰博基尼,不出意外地,车库的门已经被锁死,不过,也不是没有方法——

发动,加速,马达轰响,他将车顶的观光窗户打开,站起来,伸出右手指向紧闭的大门的方向。“Barrett Mode.”听到熟悉的语音,扳机扣下,随着一声巨响,大门被轰开,兰博基尼从洞口飞速冲出去。

外面的世界早已是战火四起,像是海平线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夜晚映得亮如黎明。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该去的地方。”

他该去往何方?

方向盘朝着左边猛打过去,轮胎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身后警笛声回响,还有一串的紧跟而上的追踪机械飞行器。他驶上高架,在车流里疾驰穿梭着,朝着中城区的方向驶去。

“我们会不断面临困难,危险,和死亡,将伴随你一生,所以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做好觉悟,随时准备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八岁的时候父亲对他说的话,当时的自己似懂非懂。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呢?

他不懂。从那天开始接受全方位的训练,幼小的少年第一次用双手握住枪托,感受冰冷的金属的重量,以及子弹射出之后的后座力。在没有窗的训练室里更多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交流和言语,他感受着这个世界带来的孤寂。他在枪械方面的进步很快,然而父亲并没有太多时间来夸赞。

这世界冰冷而残酷,就像神造天地,混沌初开。他渴望有光。

就在这时,听到了左手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

“周泽楷,周泽楷,你听到了吗?我是黄少天。你听到了吗?你还好吗?活着吗?有没受伤?倒是给个反应好吗?”

他微笑起来,对着通讯器的发声位置,说道:

“黄少天,我是周泽楷。我很好。”

 

“天地间有了光,然后有了万物。”

我想去有你在的地方。

 

巨大的滑翔翼从天而降,像是感应到期待而降临的福祉。

“你这车有点酷炫啊,在天上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我想着那个应该就是你,然后果然是你。”黄少天钻进车里,像往常一样轻笑着回头看了一眼,“看上去后头阵势比想象的大啊,真是没想到。”

“你来开。”

“啊?哎哎?你说什么?”黄少天还没反应过来,周泽楷已经双手离开方向盘,“喂喂喂!别啊……你来真的?这么好的车我可从来没开过啊!”

“离合器,油门,刹车。”

“这车居然是手动档?!这么高级的车居然是手动档?”

“你来开。”周泽楷没再说话,打开车顶的观光窗站起来,大风将他的前发和领巾吹乱,聚精会神地凝视前方,两把枪分别对着两边的机械追踪器,子弹骤雨一般地射出,精准地将追踪器一一打落,然后一枪打在后面追及而来的黑色福特的轮胎,福特的方向大幅度失控,朝着高架的另一边直甩出去,而另一边的路虎有人将前窗摇下,大型狙击火炮伸出窗口,还没来得及射击,前车窗玻璃就被打得粉碎。对方朝着这边连开了几枪都没能射中,兰博基尼在高架上蛇一样穿行,无视一切规章和法则。不断射击的做手枪和不断蓄力的右手枪终于在拉锯中到达平衡,右手枪变换形态,在Barrett Mode的巨大破坏力之下,整个高架被拦腰打穿,从中间断裂开来,多米诺骨牌一般和追击的车辆一起跌落下去。

在陷落之前一枚子弹打穿了兰博基尼的后轮胎,整个车朝着右侧高速滑出去。“喂喂喂我要把持不住了,我们要死了啊啊要死在这了!!哟呼——如果我们跪了,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算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听起来也有那么点壮烈啊!”

黄少天大声叫着,语气却听起来很享受般的,完全没有害怕的情绪。在车子滑出轨道的一瞬间,周泽楷用力踹开车门,抓着黄少天的手腕将他拖出去,两个人就从高架上倒飞出去,在到达顶点坠落的瞬间,滑翔翼张开,如同来自黑夜的天使张开羽翼,悬浮在空中。“我擦啊这简直是我这么多年来摆过的最帅的一个造型了哈哈哈哈!”他顺势拦腰抓着周泽楷,朝着城市远处的光亮飞去。

 

刚跨进宾馆房间的门,黄少天就被重重地丢进天鹅绒床垫里,周泽楷俯身下来,他的吻交叠在他的嘴唇上,枪被随意地丢在地上,还有他的外套,双手游移在他的脊背,像是迫不及待要攫取他的体温一般。“等……等一下!”黄少天好不容易才挣脱,用最后一点力气把他推开。“为什么?”周泽楷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惊讶。“你们……你们有钱人都是这么乱来的吗?”黄少天坐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怎样就怎样,以为简单粗暴地就可以什么都能得到。”

“我喜欢你,黄少天。”

他看着周泽楷的眼神——那种下定了决心的坚毅的目光,像是被拒绝无数次仍然还会卷土重来。真是麻烦,觉悟可不是这么用的。他想着,既然这样的话,就应该用更残忍更决绝的方式把这种目光彻底击碎。

然而——

他会成长,会变强,会变得独当一面,会成为让整个城市一提到就色变的人物。他相信这一天会到来,但不是现在。

这个世界残忍和决绝,但并不代表我们需要活的和它一样。

我们终将分别,就像这世界上所有故事的结局一样,不过在此之前,在凛冬的雪落下来之前,我们还可以一起做同一件正确的事,朝着同一个方向并肩前行。

“你……练习过吗?”

“嗯?”

“有过经验吗?一看你就是生手吧,之前肯定连女孩子都没接触过吧。”

“……哎?”周泽楷彻底愣住了。

“所以这种事情啊,还是先要有个人教你比较好。”他托起周泽楷的脸颊吻上去,这个吻是轻柔地,像是缓缓绽放的花朵。在没开灯的房间,他看不见周泽楷的脸有多红。

“可别弄疼我啊。”

他在他耳边轻轻说着。

十指交扣。

夜晚如此短暂,让人不忍睡去。

“黄少天,后天,我生日。音乐会你来吗?”

被汗水浸湿的胸口贴住脊背,他们依偎在一起,他轻声说。

“行啊。”

“黄少天,不要走。”

“嗯,不走啦。”

“真的?”

“真的。”

“太好了。”

许久没说话,黄少天以为周泽楷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他说。

“黄少天,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啦。”

地平线开始发白,夜的颜色开始变浅,太阳就要升起。这一场告别悬而未决,但又蓄谋已久,就像每日的昼夜交替般不动声色却直指人心。

黄少天起身,看见周泽楷闭着眼睛,好像这次是真的睡着了。他穿上衣服,在周泽楷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再见。”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两天后的音乐会,周泽楷给黄少天留了位子,但直到结束他都没有来。午夜的时候,他像以前一样爬上房顶,深冬的风吹来有些凛冽。他握着指环通讯器,这两天来不管怎么呼叫都没有任何回应,就像最后的维系也已断绝,他的内心有些绝望。

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指环内圈刻的名字不再是他的,而是Shaotian Huang。他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被调换的,而此刻握在手心里,竟似感受到对方指尖传来的温暖一般。

然而就在这时,手心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震动,和那天一样的杂乱的信号。莫尔斯电码。他立刻反应过来,那是黄少天传来的信息!回到房间,这次的句子有些长,他需要用纸笔记录下来。短短,短长短短长长长短短短长短……直到再没有声息,反复出现的短句,翻译过来的意思——

I love you.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不被知晓的彼端,此时此刻和你站在同一片星空之下,传递着只有你和我能读懂的秘密,由手心连通到心脏的某个位置。

 

在这一场混乱之中,嘉世损伤了近一半的势力范围,雷霆和嘉世再次分裂,蓝雨的地盘扩大到了原先的两倍。城市的格局在发生变化,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

一个月之后,邻国撕毁和平条约,战争重新打响。

四十五天之后,周氏财阀现任总裁遭到暗杀,集团事务全部交予其独子周泽楷管理。

“周氏集团是您的了,少爷。”

“换个名字。”

“您的意思是要给集团换个新名字吗?”

“对。”

“叫什么呢?”

“轮回。”

年轻的掌舵者望着天空中聚散的浮云,静静地说着。

 [END.]


P.S 我知道真正的巴雷特是不能单手控制的,后座力太强可能会导致整个手臂都被撕裂,这边的话,就当是某种新型武器吧【跪

一直私心想让小周开兰博基尼,不管低调还是高调奏是想让他开>w<

我都不好意思说后面可能还有后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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