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黄】Starry night
***《小城大事》的番外
*** 一句话概括前文就是小周坐着时光机穿越十年回去找黄少天的故事
*** 之前有姑娘说想看观星于是就写了
宾馆在一个比想象中还要逼仄的小巷，飘散着挥之不去的烟味和厨余垃圾的气息，潮湿的角落里蝇蚊围绕。周泽楷推开门，操着本地口音的前台接待不耐烦地让他交出身份证登记，然后推给他一张被磨得发白的房卡：“三楼，309.”
他推开门，屋子里还萦绕着之前住客留下的味道，他把行李勉强地放在只供一人通行的过道上，一言不发地在床沿坐下，直到手中的电话响起。他迅速地站起来，敲门声接踵而至，打开门看到站在外面的少年，鼻尖上因为奔跑而产生的汗水闪闪发光，微笑的时候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仿佛眼角也写满惊喜。一瞬间似乎简陋的背景也变得明媚起来。
这是他自那一次之后，第二次见到黄少天。
黄少天从几天之前就开始兴奋，昨天收到放假通知当晚就收拾好了东西，拆装好他的天文望远镜，又把一本克拉克的《遥远地球之歌》塞进包里，第二天天刚亮就睁开眼再也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思绪早就畅游天外。转了两辆地铁又坐了几站公交，劣质背包的带子勒得肩膀发疼，但是他不在乎，只要能够见面，他什么也不在乎。
“我们去观星吧。”
一个月之前的一通电话里黄少天这样提议，两个相隔万里的小年轻隔三差五的电话总是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虽然这跟黄少天超乎常人的话量有关。“嗯？”听周泽楷没反应过来，黄少天又一个人说开了：“我说，观星啦观星，我有个天文望远镜，小时候生日我爸给买的，虽然不能说很专业，但还是看得挺清楚的，有焦距25mm和10mm两个目镜，用它看月亮的话，上面的环形山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可以看到土星。”黄少天越说越兴奋，“怎么样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来？夏季的话可以看大三角，找个天气好的晚上，一起去野营吧！”
周泽楷也有点心动，然而他很快想到了自己的经济状况，现在是十年前，自己只是个刚进训练营的新生，并没有太多收入可以支配。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储蓄卡里的余额，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直到对方因为这段空白而感到不安。“好吧。”
“什么？你说什么？你要来？真的？”
“对。”周泽楷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在当时的情况下看似重大的决定，“我要来。”
由于经济条件只允许他订最便宜的列车，17个小时的旅途，他独自挤上狭窄的过道坐在硬梆梆的椅子上，椅背的角度也不太舒服。背包抱在胸前，边上坐下了一个陌生男人，又挤上了很多拎着大小包行李的人。列车开动，车厢里的人喧哗着，时不时传来小孩的哭声和刺鼻的烟味。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塞上耳机传来的是黄少天在上星期推荐给他的歌。或许此时此刻他们正在听同一首歌，这样想着他就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可以承受下来。
“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
“我们交往吧。”
那天早上他们都醒来了，不敢看身上和床上一片狼藉的样子，黄少天匆匆地穿上衣服，还没扣上扣子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我们交往吧。”
“你你你……”黄少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周泽楷也担心自己是不是太着急了，然而一想到他今天就要回S市，他们或许好几个月都见不着面，下次会不会黄少天就把他忘记了呢。一想到这些，他就急于想要知道答案。打打闹闹地俩人又跌回到床上，“我叫周泽楷。”他摊开黄少天的手掌，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地写在他手心里，蹭得黄少天有点发痒。“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啊！”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那个，那个游戏里跟我打排位的！你，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对不对？”
“是，额，不是……”周泽楷也有点慌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说清，“我是乘坐时间机器来的”，“我知道你会在那是因为现在的我有未来的记忆”这种理由听起来就像在开玩笑。
周泽楷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明了现在的情况，手机丢了，钱包被偷，“那你怎么还有钱开房啊，是不是像老太太一样把钱藏鞋底了啊？”黄少天坏笑着揶揄他，“你不知道是我就开房，啧啧，原来你是这么随便的人啊。”
“不是……”周泽楷再也说不清了，从头到脚都挂满了求救信号，好在黄少天没再继续追究：
“你什么时候回去？”
“晚上，6点。”
“那时间还很多，走走走，我们去吃早餐，吃完去市里到处逛逛呗。哦你是不是已经逛过了，不过有本地人带路肯定不一样。至于你说的问题……看你表现再说吧！”
他们到店里吃早茶，然后租了单车在路上骑，迎面吹来的风舒服得要命，他们饿了就停下来买吃的，吃完就走，渴了就在路边买凉茶喝。下午临走之前在地铁站的便利店里买鱼蛋吃，黄少天一直把他送到火车站。
在候车室的大厅里俩人额头都汗涔涔的，夏日傍晚的阳光，旋转在光线里的浮尘，来来往往的人群三三两两地说着道别的话。
“其实答案的话，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我看见你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好像认识了你很久，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是可以相信的，就好像未来的无数个结局里，我可以去相信会拥有好的那一个。”
“所以。”
“在一起吧。”
他们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一开始黄少天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话，他们好容易才见面一次，分毫都不想浪费。在这之前黄少天心里还有点忐忑，怕周泽楷变得和想象的不一样了，怕自己的感情只是幻觉，“异地恋是很经不起考验的”，俱乐部的前辈们虽然没经历过感情却总爱把这种话挂在嘴边，他在内心嗤之以鼻，但说完全没有担忧也是不可能的。
周泽楷喜欢他会不会没有他喜欢周泽楷那么多呢。
然而在快要见面的时候这些疑虑都消失了，下了车之后他越走越快，干脆跑起来，装备在背包里叮叮当当地响，他要跑向他，这几十米的路那么短又那么长，他有点心急，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等到开门的一瞬间，像是列车终于跋涉过阴冷黑暗的隧道，光线扑面而来，头顶掠过成百上千只白鸟。他只是没由来地，看着他开心地笑了出来。
公交车上没有空调，热得几乎要喘不过气，开出市区之后的道路开始颠簸，路边的树丛蝉鸣声此起彼伏。黄少天因为睡眠不足还是睡着了，脑袋靠在周泽楷的肩膀上。周泽楷昨天晚上也没睡，但比想象中精神。
记忆中黄少天连分手也没说，只是默默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在另一个空间的一年零七个月之后。在逼近某个“终点”的时候人总会有一种预感，似乎连空气里也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意味，呼吸一下就会破灭的泡沫，只等到有人来点破。“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就为了证明我们不合适。”“还是做朋友比较好。”他们都不是喜欢“挽留”的人，于是最终付之东流。然而事实证明“成为朋友”也很难做到，遇到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漠视，目光接触之后又迅速移开，仿佛一种默契。其实是还没获得直面对方的勇气。
“不要试图去寻回记忆中的人了。”
在经过了长达八年的内心角斗之后，他按下了时间机器的按钮。
十年之前。
周泽楷帮着黄少天把帐篷搭好，郊外蚊子多，黄少天的小腿上被咬了好几个包，又肿又痒，周泽楷赶紧递上驱蚊药水。“你怎么不早拿出来。”黄少天喷了几下又还给他，“还是你想得周到。”
此时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帐篷里太热，他们支了小板凳坐在外面，周泽楷把手上的面包分一半给黄少天。黄少天接过之后大口大口地吃着，脸颊像松鼠一样吃得鼓鼓的，说话都有点口齿不清：“话说，训练，感觉怎么样？”
“嗯，还好。”
“你很厉害的啊，在我们俱乐部都有人说起你，说你们轮回有希望成为一匹黑马。”黄少天笑着说，“那我们到时赛场上见了啊。”
“嗯。”
一定会见的。在一年以后的赛场上所有人都会议论这两个近年来最耀眼的选手，轮回也将在不久后的未来统治赛场多年，成为许多战队的噩梦。
简单地吃完之后他们铺了个垫子，把望远镜组装好就躺在地上。四周也有其他来观星的人，草坪上散落着零零星星的帐篷，“据说今天有英仙座流星雨，所以才来了这么多人吧。”黄少天把手臂枕在脑袋下面，“我小时候有一次也说有流星雨，一晚上没睡就在那傻傻地等着，结果什么也没看到。是不是特别傻？”
没有，不傻。周泽楷心里想着。
印象中那次流星雨最后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没能看到，他想着待会要哄黄少天早点睡觉，以免他再失望一次。他并排躺下，接过黄少天递来的耳机塞进耳朵里，传来熟悉的旋律。
“And this I know
There's a place that we can go
A place where I can finally let you know.
Cause I'm the one that loves you lately.
You and me, we got this great thing.
We're the only one's that around this Babylon.”
周泽楷侧过脸看见黄少天闭着眼，在晚风里轻轻颤动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他低下头忍不住吻了他，黄少天也感觉到，于是伸出手勾着他的脖子把他拉得更近，长久没有接触的身体急切地回应着，唇舌似乎抢占一般掠夺着这一片的氧气。半月不知在何时已徐徐升起，深邃的天空星辉点点，不远处的树下萤火虫逗留了几圈又飞走。
天色暗下来，遮掩住他俩红扑扑的脸。
“时间差不多了！”黄少天站起来，来到望远镜的后面开始用寻星镜对准月亮的方向，确定了位置之后进行微调，直到从目镜上可以看到清晰的图像，“快来看快来看！我已经调好了，你还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月亮吧。”周泽楷把眼睛凑到目镜跟前，透过镜片可以看到清晰的月面，反射阳光闪烁的环形山脉和月海光影交替仿佛触手可及。虽然和教科书上的差不多，但不比自己亲眼看见的万分之一。
目光穿过38万千米的距离看到的景象，内心还是有些兴奋。
然而镜头里的月亮走得很快，就像一只在手心里捏不住的滑溜溜的球，不得不一会儿就调整一下望远镜的方向，很快他们就觉得累了。黄少天又把望远镜调整到金星的位置，这颗在夜空中最亮的星在近距离下只是朦胧一片，接下来的火星也是。木星可以看到模糊的表面，色彩分明的几条光带和隐约可见的大红斑，四周有几颗发亮的白点是它的卫星。由于距离的缘故，这颗太阳系中最大的行星看起来也只是一个糖丸的大，土星看起来则彻底变成一个扁平的圆点，再远就看不清了。
“白天还能看太阳，不过得加上滤光镜才行，不然光线太刺眼会把眼睛灼伤。太阳看起来还是挺清楚的。”
他们看了一会儿又躺下来，密集的星群构成的银河像一条蜿蜒的水色光带穿过穹宇清晰可见，成千上万颗明灭的光点如同时间被定格在法术消散前一秒，或许它们在遥远的彼端重生或寂灭，然而此时此刻跨过几百几千光年的距离朝着你我的眼中顺着浩荡的河流奔赴而来。
“看，那就是夏季大三角。”黄少天伸手指向天空，“最顶上的那个就是天琴座的织女星，夏季最亮的恒星，下面那两个就是牛郎星和天津四。夏天的话，只要天气好，光线不强的地方都可以看到。”
周泽楷顺着黄少天手指的方向看到的闪亮星星，不需要望远镜就可以看到，它们从几十光年以外传来的耀眼光芒，他所看到的是它们几十年前的模样。
那么，是不是也有几十年后的自己，站在这个茫茫宇宙的某个地方看着自己呢。
周泽楷突然地觉得不真实起来，他抓住黄少天的手，对方也反握过来，他可以用指尖摸到的清晰的骨节，反复得到确认的掌心的温度。他记得那一天，黄少天最后一次到他家里来，把自己的行李全部打包带走。他们一言不发，他就默默地看着他收拾，黄少天似乎也觉得这过程太过残忍，为了加快速度把衣服随便一揉就塞进包里。一切都指向这是“最后”了，他看见那把钥匙被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明显的位置。拉开门，他张张嘴没说话，听到对方说了一句：“那么，再见了。”
再见。
在之后的许多年里他无数次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自己的所有动作，站立的位置，脸上的表情。那套公寓很快被他卖掉，但是那些细节依然反复出现。他想着，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似乎把记忆不断拼凑还原就可以找出答案，然而结果只是不断地割伤自己。
不想说再见。
“黄少天。”
此刻他徜徉在星空之下，跨过比千山万水更长的轨迹，他知道不管再重复多少次，不管距离多遥远，他还是会朝着这个人奔赴而来。
因为他爱着他啊。
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喜欢上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其实，我来自未来。”
“嗯？”黄少天表示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是嘛，那你说说，未来是什么样啊？”
“未来，嗯……跟现在差不多。”
“哈哈那世界进步得可真够慢的，你说的未来有多远，几十年？几百年？”
“十年。”
“十年啊，那变化还真不大啊。那未来的我怎么样，厉害吗？”
“很厉害。”
“那你呢，你厉害吗？”
“……也厉害。”
“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额……你吧。”
“哈哈果然还是我厉害啊，我就知道以后我会变得很厉害，到了赛场上让他们看见我就害怕！”
是害怕啊。周泽楷心想，另一个方面的害怕。
“那十年之后我们还在一起吗？”
黄少天刚才说话的表情像是在开玩笑，显然他不是真的相信周泽楷来自十年之后的未来，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表情认真起来，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向他索要一个承诺。这一刻，周泽楷终于感觉到自己是确确实实存在于这个时空的，他被爱着，被需要着，他喜欢的人，希望他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那真是，太好了。”黄少天伸过手笑着拥抱他，眼睛如繁星一般明亮，他们接了一个绵长的吻。周泽楷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还会很多次地亲吻这个人，他知道他冬天怕冷，夏天怕热，还是很招蚊子的体质，他知道他睡相不太好又睡得很沉，知道他爱吃青椒炒肉又不爱吃青椒每次都剩下，会为了一点小事开心地笑个不停，闷闷不乐的时候嘴上也不停，过了十年还是没能长得比周泽楷高。
都是未来的你告诉我的事。
后半夜的帐篷很热，周泽楷睡眠很浅，听到外面有一点骚动就立马转醒，看到旁边黄少天睡得很香。他悄悄走到外面，看到好多人都从帐篷里出来伸出手指着天空，他也抬头朝上望去，只见有一道道拖着长长尾迹的光点从头顶一掠而过，在不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兴奋尖叫和笑声里，一颗接着一颗地，迅速朝着地平线的方向划落。
黄少天是通过第二天的新闻知道这件事的，那时候他在吃午饭，腮帮子吃得鼓鼓囊囊：“说起来昨天真的有流星雨哎！”
“嗯。”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你不会是半夜爬起来看到了吧？”
“……嗯。”
“我去你真的看到了？你看到了怎么不叫醒我？”
“……”
“太过分了，看到好东西就应该赶紧分享知道吗？自己独占着太不够意思了。”明明前一秒还在抱怨，后一秒钟又贴上来，“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吗？有没有很震撼？”
“好看……很震撼。”
“那你拍照了吗？许愿了吗？”
其实周泽楷没有许下任何的愿望，因为他的愿望已经实现。在未来承载心愿的机器将他送上漫长的旅途，此时他知道一段旅程已经结束，而另一段旅程即将开始。在身后的电视屏幕里，播放着旅行者1号飞行器已经接近太阳系边缘，预计在十年之后冲出太阳系，在从未到达过的辽远空间寻找生命新的希冀。
列车驶出隧道，光线扑面而来，头顶掠过成百上千的白鸟。耳边黄少天继续不停追问吵吵嚷嚷，他看向窗外，越过无数的高楼和街道似乎可以看见一个遥远的星球，在最冷的冬季播下种子，经过岁月的更迭之后春暖花开。
他知道，这一切也必将到来。
[END.]
P.S 文中歌词来自于Daniel Powter《Love You Lately》
